Erio

被吞的某《导言》见豆瓣:https://book.douban.com/review/13800058/

重解《刚多林的陷落》(2):(授翻)往见与申辩 (Visitation as an Apology)

1. 由于本人写作能力有限,第2篇长期以来空缺,直到找到AO3上 Ansereg (Tyellas)太太的作品,刚好非常适合填补这一期空白, 因为这篇正好就是一个被城邦放逐者关于面对历史自身的限度时,为自己的抉择所做的《申辩》,就像雅典的那位曾经做出那样。因此,本人就决定将其翻 译过来。这位太太同时还是喷泉(Ecthelion)老师翻译的同人《天问》作者,所以本文译名也遵循《天问》。

2. 本文非常具有思辨和生存论的色彩,虽然视角更叙事化,但隐约透露出的安芬之争般的关于历史的把握,比我能想象的场景都更加生动的诠释中洲神话的历史构造方式

3. 本人翻译已经得到作者授权,并指定在此处发表。

4. AO3原文门牌号:10920345

5. 一切荣耀归于作者和托老,我只是个搬运工。


Ēalā wifa wynn geond wuldres þrym (Crist A: 71)


伊缀尔之往见(Idril's View)

  • 简介:  刚多林公主伊缀尔生命中的一小时,与之相伴的是博学者朋戈洛兹,还有她的堂弟迈格林。


正文:

  刚多林的书记员敲了敲伊缀尔的房门。他听到了从中传出的笑声,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中传来:“请进!” 他走进了这高旷,且通风良好的房间,它完全由蓝白相间的颜色构成,其中的每一个线条都指向一扇宽阔的窗户。房间的色彩与窗外的景色和谐一致,那是冬日清澈的晴空和纯净的山脉。所有的百叶窗都被掀了起来,山风从外面灌入,使这个房间比没有暖气的图书馆还要冷。书记员哆嗦了一下。伊缀尔和她那三个红脸颊的侍女,虽然在寒风中,却依旧兴高采烈,热切地向他打着招呼。他注意到,尽管侍女们穿着暖和的衣服,伊缀尔却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丝质长袍,且她的脚依然赤裸着。

“朋戈洛兹——就是那个家伙! 今天我们很无聊。给我们讲个故事,或者最好是讲些新的八卦。”离他最近的一位侍女说。

“或者给我们唱支歌吧,唱一首不同的歌,我来给大家伴奏。”第二个说。

“不,给我占卜一下运势吧! 告诉我什么时候结婚!”第三个侍女开怀大笑。

伊缀尔歪着她金色的头,她那如白玫瑰般的美貌因着微笑而温暖起来。“我们城里最敏锐的书记员和博学的智者来致以他的敬意,你却要他说些闲言碎语”她温柔地责备道“你们三个散了吧。他和我要谈论些储备和宴会的事宜,会更使你们厌烦的."

“你作为国王的女总管,难道不能谈谈美酒吗?”一个侍女说。“但你很睿智,伊缀尔。尽管时间流逝的很慢,他们也最终会获益的,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会编织的工作了。”

“我们要让你一个人待着。”那个要算命的姑娘颤声说,第二个姑娘用一条毛边围巾的末端朝她挥去。第一个姑娘拉着她两个朋友的袖子,把她们拢了起来。快乐的三人组离开了,最后一个人从门里偷看,说:“别害怕——你的秘密在我们这里很安全!”然后她关上了门。

朋戈洛兹一边笑一边摇着头。“公主,您应该由天鹅侍奉,而不是这些傻鹅。”

伊缀尔示意他坐在她旁边一张有蓝色靠垫的长凳上。 “我不希望我的阴暗情绪发生在任何人身上,更不用说我的助手了。”她说,她的声音很温柔,对她们的愚鲁表示同情。“要让她们分散注意力。自从我父亲封锁了诸道大门,禁止所有人进出,人们就陷入了忧虑。为了回避她们的焦躁不安的原因,她们编造了故事和流言蜚语。我们给她们提供一点流言蜚语的碎屑(ember of gossip,直译:流言的灰烬),希望她们能从中取乐。”她的声音变得僵硬了。“我父亲的议会有什么消息? 诸道大门还会打开吗?”

朋戈洛兹坐了下来,把长长的黑发梳到一边肩膀上。“和上次一样。没有变化。”伊缀尔听了叹了口气,朋戈洛兹打开了账簿。“公主,理由在这里写得很清楚。我们过去曾经历过几次饥饿的冬天,但现在刚多林供应充足。安格哈巴尔的煤炭被铁匠们制作的铁炉点燃,这座城市无需砍伐树木就能获得温暖和照明。我们已经能够把更多的图姆拉登的土地用来训养牲畜和耕种。国王说没有必要冒险去泄漏我们城市的秘密。”

伊缀尔发出了一丝略带反讽的声音。“想想看,这一切都多亏了迈格林的手艺,才有了这样的变化。如果没有他的勘探,我们就不会这么幸运了。难怪御前会议上没人敢反对他。”她慢慢靠近,俯身在账本上看着报表。

花了一段时间,伊缀尔和朋戈洛兹查阅了记录。一个女总管需要懂得很多才能管理一个贵族的家庭。对于伊缀尔的父亲图尔巩来说,在城里窖藏不足的情况下就大摆筵席肯定是不合适的,伊缀尔问了博学者许多问题,远远超出了女总管的职务范围,暴露了她对刚多林民的思虑。他尽他所能地回答了所有问题,并告诉她谁可以回答他无法回答的问题。当她开始询问战争装备时,他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。“您的亲戚格洛芬德尔可以更好地回答你,”朋戈洛兹说,“你可以信任他。公主,你真的认为我们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吗?”

她看着他,矢车菊般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。“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想,朋戈洛兹。如果我是个男性的精灵,可以在议会里有一席之地,我就会说——”传来一阵沉重的敲门声,伊缀尔猛地坐直了身子。“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敲门; 我的堂弟和你的王子(prince)。”她喃喃地说。随后她提高嗓音,清亮如钟的喊道:“请进!”

迈格林走进来,在明亮的房间里眨了一会儿眼睛,然后缓过劲来,用黑斗篷裹住自己。“你这像个冰窖,伊缀尔."

“哦! 我很抱歉,”她带着甜蜜的声音,冷冷地说。“我忘了你不能忍受寒冷。堂弟,南埃尔莫斯的冬天是不是暖和得多?”

迈格林哼了一声:“一点也不。倒不如说我已经习惯了最炎热的天气。事实上,我是来邀请你去锻造的。图尔巩会来看我们锻造新铁门的最后一根铁柱的。这是很辛苦的工作,但很值得,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美丽的人。如果你能来,我会很高兴的。”

“让我先叫人来生火,这期间让我考虑一下,”伊缀尔说。随即站起来走进隔壁的房间。迈格林的眼睛扫视着表姐离开时的背影,久久地停留在她那飘散的明亮秀发上。朋戈洛兹意识到他从未单独见过他们俩, 因为伊缀尔总是被一群漂亮的侍女簇拥着。他们两位相见时,伊缀尔冷若冰霜,而迈格林就像他的一个燃煤的熔炉一样闷烧着。这让他怀疑他们彼此对于对方意味着什么。伊缀尔嫉妒她那比她小得多的堂弟在御前会议上有一席之地吗? 图尔巩试图保护伊缀尔免受任何烦忧,他珍爱他的女儿: 她默许了,她不愿伤害她深爱的父亲,也不去违背她父王的命令。又或者,迈格林由于父亲是墨瑞昆迪中最黑暗的一位,他憎恨伊缀尔的那没有罪愆的家庭。刚多林民中有许多人是混血儿。他想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半辛达,能不能说句好话让迈格林高兴起来。

朋戈洛兹还没来得及开口,迈格林就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,并最后和他问起话来。“作为臣子,你现在却坐在我表姐的旁边。别把野心放在你的地位之上,书记员,”迈格林说。

如果是这样的话,朋戈洛兹想,说着把账簿合上。“大人,我无法改变我的出身。但又有谁能呢?”他双手合十,小心翼翼地选择接下来要说的话。“就像你说的,我是做书记员的,大人。这些职责很简单,我不想强加于人。我从不需要为任何事麻烦你们这些高贵的铁匠。我所需要的只是一把羽毛笔和一些羊皮纸,来写下我们时代的历史和故事——有时我还会注意到谁履行了它们赋予的职责。”

他们面面相觑; 领主和臣子是一个方面,铁匠和书记员是另一个方面。后者胜出了,迈格林勉强地笑了笑。“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你智者了。我不会忘记你的话。”朋戈洛兹默默地决定也不忘记迈格林的话,并在当天晚些时候仔细检查了铁匠的记录。

而后,伊缀尔回来了。她把自己纤瘦的身体裹在一件隐蔽的蓝色斗篷里。她淡淡地说:“我好像找不到人。我想他们都出去编织了。至于锻造的事,我会应我父亲的要求,我们一起去吧。”

虽然迈格林看起来很不高兴,但他回答说:“很好。但你不必等到那时候。你会看到我们多么迅速地为你准备了好东西。”一阵刺骨的微风吹进房间,迈格林向门口走去。“这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。我叫人给你做个炉子送到这儿来,让你能感到一丝温暖。”他转向朋戈洛兹,声音柔滑。“我相信,我们的那位好书记员不会为公主吝惜煤炭的。”然后迈格林向伊缀尔鞠了一躬,沉默不语地和着一个身披半甲的精灵离开了。

伊缀尔瞪着迈格林关起来的门,把斗篷拉得更紧。“我不需要你的礼物,迈格林。”

朋戈洛兹又打开了账簿,不必要地翻动着书页。“我应该晚点再来吗?”

伊缀尔脱掉蓝色斗篷,让它在她周围随风旋转。“不, 不。是你花费时间来找我,我们应该完成我们的工作。”

“我想我们之前是在讨论御前会议吧?”朋戈洛兹说,仍然对伊缀尔的想法感到好奇

“啊,是的,如果可以的话,我该说些什么呢?”她说得很清脆,仿佛她堂弟的短暂插曲增强了她自己的意志。“我要对父亲说,不要否认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! 魔苟斯越来越强大。也许我们的厄运不是在残酷的荒野,而是在我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。但我从你和其他人那里知道,我父亲不会理会任何人的警告,无论是格洛芬德尔的,还是我的。”

“您认为这是一种愚蠢吗?”朋戈洛兹说。

“事情没那么简单。我父亲否认在坚冰之牙所遭受的苦难,并试图通过保护我们来挽回我母亲的死亡。我记得他是怎么把我从冰里救出来的。请原谅图尔巩的软弱和创伤。”伊缀尔说。“但我,我不会忘记为什么图尔巩的家族敢冒那冰雪风暴的危险: 因为那重压在我们身上的诅咒,为了对魔苟斯复仇。凛冬的风让我保持清醒。虽然我是只是个少女(maiden: 年轻姑娘)但我不会拒绝面对我们这个时代的邪恶。”她凝视着窗外,越过环绕的山峰,看到地平线上的黑暗痕迹, 那是一丝安格班的烟雾。朋戈洛兹低下头致意,看到她被作为国王的女儿被如此保护在一旁,同时也作为城里最值得尊敬、最勇敢的一位。

伊缀尔坐了下来,她的双肩低垂,因为她的担子太重了。她重复道:“我没有忘记这些。但要永远保持悲伤和警惕是很难的。”她又看了一眼窗外,然后又看了看迈格林由之离开的那扇门。她接下来的话让朋戈洛兹大吃一惊。“如果你可以的话,让我笑一会儿吧。为我的命途占卜。告诉我什么时候结婚……”

朋戈洛兹想起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,谈到了她阴郁的心情。他带着温柔的表情,俯身向一张矮桌子走去,桌上凌乱地摆着姑娘们留在那里的杯子。“哪个杯子是您的?”她指着一只还盛着一小口酒的高脚杯。他旋转着杯子,滚动着杯中的酒糟,看着它们如何流动。这是最不适合占卜的方式,但最适合开玩笑。朋戈洛兹编了一个最讨人喜欢的故事,让这位忧伤的女士能至少笑一笑,并勾消了迈格林对他的毁谤。

“二十又七年后,公主。当您结婚的时候,将遇到一个来自西方的高大的战士,有着金色的头发,就像阿瑞恩的光芒,您还将有一个儿子,他将是您生命中的明星,”朋戈洛兹如此断言到。

  伊缀尔忧伤的眉目皱了起来,在她会心的微笑中闪闪发光。“啊,你编的花边故事真漂亮啊! 我要把这话告诉我的侍女们,她们一定会笑得比城里的钟声还响。”朋戈洛兹放松下来,尽管他的玩笑让他更加感受到伊缀尔的孤独——说真的,又有谁与她同在呢? 不管伊缀尔怎么想,这位公主还是带着温柔的微笑转向了博学的智者。“现在别胡思乱想了。让我们把账簿处理完,好吗?”朋戈洛兹在这本伟大的书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他们又开始看那些报表和它们背后的丰富的故事。

原注(选译):

1. 感谢测试版读者Aayesha和Suzana,以及托尔金作品写作列表的关键输入。本文最初发布于2002年,作为将ansereg.com档案转移到AO3的一部分,在这里重新发布。

2. 最敏锐的书记员和博学者——朋戈洛兹在刚多林的存在在《中洲历史》的《精灵宝钻争夺战》中有所记载。托尔金让他成为城里最有智慧的贤明之士。朋戈洛兹在现实世界中与之相似的身份是中世纪学者,他们经常做书记员来养活自己,所以我在这个故事中扩展了他的职责。

译注:本文的题目Idril's View中的View在这里应该是视角、看法、观点或所见的意思,之所以被翻译成《往见》则是转引自JSCC的夏可君老师对让-吕克·南希的论文《圣母往见》的译文中对Visitation一词的翻译。原指玛丽亚在加百列处领报后,在撒迦利亚的家里向以利沙伯问安,并由此道出弥赛亚主义的某种真相(cf. Luke 1: 26-56),这与本文的情景有着极大相似性。在这之前早已完成的本系列第三篇(下一篇)则已经揭示朋戈洛兹身份的重要意义,对本文提到朋戈洛兹向迈格林自述的历史书写方式进行了展开讨论。至于伊缀尔在此处和撒迦利亚家中场景的相似性,除了众所周知的盎格鲁-撒克逊诗篇中的形象外,我们找到的是那个曾经为自己申辩过的雅典人的先驱——同样被城邦律法处死的安提戈涅(而在本文中,思想者和律法反抗者的形象合二为一),因此,我在此引证克尔凯郭尔对安提戈涅评价的文字作为结尾(而具体的展开则待本系列的第四篇完成):

“她不只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年轻姑娘,然而她却是个年轻姑娘;她是个新娘,然而她完全是处女般的和纯洁的。……我将把我们的安提戈涅称作一个新娘——的确,她几乎更是,是一位母亲。纯粹从审美上看,她是圣母(virgo mater);她把她的秘密怀揣在心底,隐藏起来。"

——S·克尔凯郭尔《或此即彼》上卷, p.160-161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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